侧山上,侧山星罗棋布的亭荫里,侧山葱峁劲草的崖坪上,列王山下阑苍院间的平地间,平地立起的望台前。都有掀起的一波又一波声浪。仿佛这整个天地都是鲜活的。都在宣泄着哗然,不解,疑惑,惊讶各种情绪。
盛京城地下黑市赌坊间的那些代表院比修者的棋子赔率,正在以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刷新着,很多人看着上面那两个不断攀升的评榜名字,竟突然无语。
平地上人潮里的光禄寺人们,远远的望着那突然让他们感觉遥不可及的两个人,最初时所有的震惊和兴奋竟然都被抛之脑后,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听着周围的人潮传出赞叹,议论,或者怀疑疑惑质问叱责的各种声音,他们竟然没有了具体能够表达出此刻狂跳内心世界的准确感觉。像是生命里有些近在咫尺的事物,突然让他们感觉难以企及难以接受,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让人没有准备?还是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估计朝着所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以外无限延展,以至于令人无所适从?这种填充了无穷幸福却又无比忧虑畏惧的感觉,竟然这般让人矛盾。
让他们所有人亢奋至极却又无比矛盾,内心狂跳而不安。叫喊发不出声音,只有不断的瞪大眼睛。
帝国四大门阀之间,宋徽遥望山巅,喃喃道,“要出结果了”随即又皱了皱眉,“似乎不会这么快?”山巅之上气涡依然搅动,像是吞噬一切的漩涡。
白色纱帐之后。传来宇文靖刚阅过了到手的一张纸条后的声音,“虽然事先经过了很多的猜测,经过了很多的预估,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才是院比上凭空而出的黑马,我很想知道,大晔国这几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年轻强者竟然层出不穷。”
“大晔虽然只是一小国。但底蕴颇为浑厚,而且在修行上面于大陆正道清流亦有些渊源。也不能小看”这是迦缪的声音。除此之外纱帐内外还有一些声音,议论或者嘈杂,只是没有纪灵儿的声音。
纪灵儿没有说话,她的黑色眼瞳依然没有任何情绪上面的波动,只是从刚才开始注视着山巅那处,已经很久了。
的确很久了。
此时最大的看席之上,那是属于皇室的望台。大公主的声音虽然经过了刻意的压制,但还是能够听到一丝言语间蕴藏的冷愠,“光禄寺是什么小地方持盈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被他们超过了梨花神树玄妙万千持盈自幼便修习天道,怎么可能有理由被两个不知名的贱民赶在前面去”
这样的震荡,在宫廷里,在四阀中,在朝林间,在盛京城,在民众百姓,还有很多。人们只是惊愕于这陡然出现转折的局面,而山巅随即更大的变化,便让他们这突然而起的惊愕,又转为攫心的瞩目。
山巅之前,梨花神树是那般的鲜活纯净,就像是列王山的灵魂。又如同列王山本身的化身。而此时,梨花神树又是一阵簌抖,它在颤抖,所以仿佛整个山体都在颤抖。
一波比从前更汹涌,更狂猛的白色花潮,沿着那条山道,竟有铺天盖地之势一迭高过一迭竞相追逐而下。山道之上的所有修者,无疑已经全数神色剧变。他们之前能够勉强在白花潮之间驻足,拥有一息之地,亦或者还能持续向前。但此刻比之前更剧烈数倍的花潮袭来,他们又如何抵御?
杨泽抬头看着这片花潮。饶是他,也不由得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刚才尚有些放松的眉宇在这一刻重新凝结了起来,然后轻轻侧身,道,“小心了。”
在他身后的轩辕鳕天听到了他话语中的凝重,其实她何尝不是心情凝重,他们越过了很多人,然后来到这接近山巅的地方,看似一路向前没有遭遇重大的挫败,但她却知道两人都在全力应付登山过程那些白花中蕴含的各种攻击气机。此时此刻前方山道上那巨型雪崩一样扑来的白花潮,让她坚强的心脏在这一刻也不得不狠狠的打了一个突。
不过听到杨泽的这短短一句话,以及在他身后感觉到肩膀透过青衫传来的热度,尽管心中有些微惧,但很奇怪的,她此刻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害怕,心情在沉重间,寻到了一丝安稳。
就这样迎上去吧。
白花潮迅速沿着山道碾过,将此时处于前方的两人瞬息间吞噬了进去。然后是后方的夏禹,韩雪,持盈,以及这以后的所有人。
这的确是不亚于昆仑先师意境中风暴的可怕局面。杨泽最开始一直在施展龙变相借着白花抵御白花潮,像是在一个战场之中游刃有余的前进,尽量避开那无数场的战斗。而现在他终于无法规避这一切,迎来了最不愿面对的正面冲突。
退一步风暴憩息,进一寸却是万般艰难。可是现在他们不能退,只能进。
“跟着我!”杨泽只说了这句话。就迎着无数的白花撞了上去。
他的双拳握紧,在这片花潮中不断的挥击出去。
每一拳击出都会凝出一阵空爆震响。无数拳挥出,便产生了无数声颤响。迎向每一片正面而来的花瓣。
每一片花瓣都有足以抗衡杨泽一拳的力量。无数片,就是无数这样的力量扑涌而来。
杨泽不断的挥拳,速度极快,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拳爆的响声,都几乎透过这片花潮雪崩般的呼啸。
身处他之后的轩辕鳕天,虽然能感觉前方的无穷压力,但是在杨泽身后方寸的空间中,她却有一种在崩裂的世间唯一憩息喘气之地的安宁。她知道前方的杨泽面临的是什么。正因为他面对了这些,所以她现在的压力极轻。什么时候,昆仑圣女,居然像是在男人身后保护下娇弱的女子。然而她却破天荒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安稳。她从未感觉过的安稳。
前方的震爆声不绝于耳。然而轩辕鳕天的好看细眉,蹙起了两条担忧的弧线。任何人都会疲惫,杨泽也不例外,如今在这样正面的碰撞中,他的挥拳的确可以暂时抗衡那些蕴含着强力的白花,但白花之数无穷,而人力又怎么可能无穷?
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这样全力的挥击。
所以良久以后,杨泽的速度慢了一些。开始有白花透过他绵密的拳头织成的网。落在了他的身上。砸震起一片青烟。
更多的白花落在他的身上,不断的传来砰砰的重击之声。
杨泽体内交换施展金刚相和长生相。不断的抗衡着这些落网白花的轰击。但体内哪怕再强势的气机,也开始出现了停滞。气海消耗,灵脉之力补充。气海殆尽,灵脉之力拼命填补。但灵脉尽管玄妙,仍然也有枯竭的时刻。
所以他们虽然在往前走,但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缓,越来越艰难。听到不断落在杨泽身上嘭嘭嘭砸响的白花之声,听到他胸腔里透出的沉闷回响,感觉到他逐渐衰弱的气机。轩辕鳕天突然有一种很想拽着他远离此地的冲动。但是她知道他不会走,这个男人有着异乎想象的倔强,所以她尽管越来越心惊,也只能在他的身后,为他尽力去挡住许多白花绕行后方而来的袭击。
但她也在开始衰弱。一大片白花像是有灵姓一般,避开杨泽正面的拳风,疏忽之间一个回旋,无数片如瀑布飞洒,在轩辕鳕天也无法抽身的空隙,落在杨泽的后脑。
像是无数道重锤击中。
杨泽“嗡!”得一声。只觉得天地在这一刻,突然旋转,然后传来不断的重击之声。他的意识渐渐的远去。
天地正在远去。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花瓣是红的。
在眼前,在发间,在荡起的清风中旋转追逐撒落。
面前是一株桃树。桃树鲜红欲滴,于是这已经是春天了。
远处的天岸云彩映着朝霞,放射出瑰丽的光晕。这些光晕反射在城市上,反射在草坡里,反射在平原间,反射在这草长莺飞时节的庐屋之上。
庐屋左右有两侧联子,字体歪歪斜斜,联合起来便是一句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杨泽笑了笑,无论这句记忆中浅显的诗还是写在红联上的歪斜丑字,杨泽都知道这是自己的“杰作”。
这里当然无法见到所谓的南山。因为这里就是列王山。盛唐燕京最高之地。庐屋设在这里,是因为他本身已经在普天院比之上,成为了第一人。于是理所当然的成为列王山四大长老的弟子之一。
杨泽不知道多少次坐在这片桃花树下,展望着这个山坡以下宏大的盛唐燕京。看着曰升曰沉,若有所思。
他像是突然忘记了些什么。
但却记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身后庐屋传开开门的声音,是一身淡素的丽人。女子俏丽,身体修长妙曼,肤如凝脂,修长的玉颈之上是明眸皓齿的螓首,美目微濛。不是轩辕鳕天是谁?
一年前的普天院比之上,两人并列进入阑苍修院。由此被四大长老纳徒。在盛唐两人已经是人人无所不知的人物。甚至此时盛唐内部也有许多的声音,大致是想要两人结为连理,成就盛唐一段妙曼道侣佳谈。
为了这个事,昨天皇后还宣了轩辕鳕天进宫,聊天的内容尽管多方都想探知一二,但最终微妙处仍然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