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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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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族子嗣原就比寒门子弟更容易出头,没有旁的原因,只在于本身的起|点就高。

亦如贾代善,他是真的有将相之才,可倘若他并非荣国公贾源之子,纵然他有再多的才华,有生之年也不过当个将军罢了。可正是因着他是贾源的独子,打从他一出生就是铁板钉钉的一等将军,加之他本身极有能耐,这才得以被长青帝看重,不降爵世袭荣国公之位。

然而,贾代善的仕途是极难复制的,至少普通人是完全不可能的。别看林海的祖宗也是功勋出身,也曾有爵位,可那个年代是彻头彻尾的乱世,有道是时势造英雄,错过了那个机会,便不可能再重复祖宗的荣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家。

王家跟贾家同为金陵四大家族,然而别看如今王家老爷子王湛和其次子王子腾都是极为能耐之人,可王家的祖宗却是远远不如贾演、贾源兄弟二人的。这也是为何王家并不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之内的原因,当然,错了那次机会,甭管王家之后出再多能耐的子嗣,都不可能再被封爵了。

“对,倘若老太爷还活着,纵是发生再大的事儿,也绝对难不倒老太爷,更不会让林家小儿在咱们府上耀武扬威!”贾赦原就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更是恨得双目赤红,狠狠的将酒盅摔在了地上,只喘着粗气一脸的暴戾。

“大哥……”贾政迟疑的抬眼看向贾赦,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府里定是发生了甚么他不知晓的事儿,而且绝不是甚么好事。可贾赦不说,他也不能逼问,只目露担忧的望着。

“我没事!哼,我是不如老太爷,我连老太爷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可要又如何?咱们府上可没那么容易倒下!”

“大哥,究竟出了甚么事儿?您倒是说啊!”贾政憋不住了,也不管贾赦会不会回答他,只径直问道。

“没事!咱们府上一切都好,哪里就会出事儿了?就算老太爷不在了,咱们依然是国公府,绝不会由着外人随意羞辱践踏。他林家既瞧不上,咱们也无需为难,索性退亲算了。等风头过去了,我定让林海知晓后悔二字怎么写!”贾赦伸手去拿酒盅,直勾勾的看了半响,才发觉眼前空空如也,登时一脸发懵。可懵着懵着,他一头栽倒在小几上,倏地睡了个昏天黑地。

贾政也跟着懵了。

一旁的丫鬟忙上前伺候,贾政回过神来后,让丫鬟给贾赦宽了衣裳,直接就放倒在暖炕上。又唤人收拾了酒盅酒壶等物,他本人则是下了暖炕,站在窗前看外头的大雪纷飞。

今个儿是大年三十,可贾政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别看他素日里总是跟贾赦不对付,可那却是因为嫉妒。

是的,嫉妒。

说出来都能让人笑掉大牙的嫉妒,可偏生,贾政就是嫉妒贾赦。嫉妒贾赦打小就得祖父的看重,在他苦读时,贾赦却时常被老国公贾源带出去会客。嫉妒贾赦最得祖母的宠爱,旁的不说,就单是老国公夫人徐氏留下的私库,其价值绝不少于百多万两银子。嫉妒贾赦娶了张氏为妻,有张家作为岳家。嫉妒贾赦先头生的长子瑚哥儿聪明懂事,次子琏哥儿淘气康健,就是如今的小儿子看着都比他家那怯弱的珠儿好……

可贾政忽的发现一件事儿,其实,他最该嫉妒的是贾赦身为嫡长子所能继承的爵位,这是他辛劳一辈子都不可能越过的鸿沟。而最最悲哀的是,他还不能盼着贾赦不好,一旦贾赦有事,他这个依附荣国府生存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出悲剧。

“明哲保身,明哲保身……你欺负我书念的少是罢?明哲保身的道理我能不知晓吗?混账东西,我荣国府才不会倒!不会!对,你们都跑了,哈哈哈哈都跑了。甚么至交好友,大难临头你们不是都跑了吗?跑了……张家死了个大太太,闭门谢客……史家老侯爷病了,连节礼都不送了……王家把唯一的孙子送到了金陵……连小小的林家都蹦跶出来了,说甚么等风波平息了,不就是想退亲吗?退啊!退……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贾政蓦然回头,暖炕上早已醉倒的贾赦正闭着眼睛满嘴胡话。可这些话,乍一听好像是在胡说八道,仔细一想却不由的让人脊背发凉。

张家的丧事,贾政当然是知晓的,他还跟王夫人一起去吊唁了。当然,比起贾赦和那拉淑娴,贾政只过去那么一次,还是跟在后头充个数的,左右只要礼数尽到了,就没人会为难他了。至于其他人家……

“我的大氅衣呢?”贾政唤人拿了大氅衣,匆匆穿上后,便要往外走,走到一半时忽的脚步一顿,“使个人去荣禧堂支会一声,就说赦大老爷醉得不省人事了。我去去就回。”

丫鬟哪里敢管贾政的事儿,忙不迭的点头称是,目送贾政匆忙离开后,才气恼的一跺脚,跑去前头唤了个缩在炕尾打盹的二等丫鬟,让其冒着大雪去荣禧堂跑一趟。

然而,谁也没有发觉,原本已经酩酊大醉的贾赦悄悄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

……

梨香院里,王夫人在安顿好珠哥儿后,也跟着歇下了。没曾想,感觉才歇下没多久,就被丫鬟唤醒了,王夫人还道是天亮了,侧过头看了看外头,登时面色一沉:“怎么回事儿?”

丫鬟忙道:“老爷回来了,寻太太呢。”

王夫人一个激灵,本能的觉得有事发生,要不然本该留在荣庆堂的贾政不会提前这般早回来。当下,也顾不得说甚么,忙从丫鬟手中接过外裳,匆匆走出了内室:“老爷。”

彼时,贾政已在外间过堂里来回走了好几趟,虽说两人成亲多年,可贾政原就是极为守礼之人,纵是心头急躁难耐,也硬生生的耐着性子等待着。见王夫人出来,贾政才摆了摆手,让丫鬟们都退下,这才道:“我且问你,你娘家那头,是不是将仁哥儿送到金陵城去了?”

“这……老爷您这是何意?”王夫人一脸讶然。

“你别管我甚么意思,就说是不是!”

“是。我记得是中秋前后的事情,且仁哥儿也不是一个人独自去的,是我娘家大嫂将两个孩子都一并带了去。”王夫人虽满心的狐疑,却仍是回答了贾政的话,且她完全不认为这是应当隐瞒的事情。

“竟然真的如此……”贾政满脸的茫然,忽的又发问道,“如今管家的是大嫂,可我记得你先前一直在帮大嫂对罢?那有关节礼的事情,你可曾经手过?”

王夫人一头雾水的望着贾政,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了,只怔怔的点了点头:“大嫂比较在意铺子庄子上的往来账目,以及咱们府上给旁人家送的年礼。至于人家送给咱们府上的,她并不管,只到最后看我归整出来的礼单子。”

“那保龄侯府可曾送来年礼?”贾政死死的盯着王夫人,贾赦方才说的四件事情,他已确定了其中三件,若连最后一件都没问题了,那就说明真的出事了。

“不曾。”王夫人轻飘飘的吐出了两个字,旋即却见贾政面色大变,忙不迭的又添了一句,“史侯爷先前病了,大嫂还让人送了人参鹿茸等物过去,许是因着家里头忙乱不堪,这才一时忘却了罢?咱们两家是这般亲近的关系,老太太还在呢,史家必不会同咱们生分的。”

贾政身形晃了晃,面色极为难看,却不是那种惊怒交加的神色,而是面色惨白如纸,竟好似被魇到了一般。

“老爷?老爷!”

“你!”贾政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强行定下心来,盯着王夫人一字一顿的道,“你明个儿去一趟王家。不,不能你一个人去,我和你一同过去,带上珠哥儿和元姐儿,咱们一道儿去王家。”

“这是为何?等等,明个儿是大年初一,回门是初二呢!老爷,您到底是怎的了?老爷您别吓唬我,初一咱们要待客的,我若是回了娘家,回头老太太能撕了我!”王夫人是真的被唬到了,要不是贾政这会儿面色极为难看,她都觉得贾政是在故意涮她了。当然,以贾政的个性,再过一百年都不可能有这份闲情逸致的。

“闭嘴,我让你去你就去!左右是我带着你和两个孩子一道儿过去,你怕甚么?”贾政虽一副恶狠狠的模样,面上的惊惧却透露了他此刻的内心。

王夫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甚么都没说,傻子都知晓在夫君和婆母之间应当站在哪一边,况且她原就不待见贾母,被迫低头和解那也是不想同贾政撕破脸。如今,贾政既愿意给她做脸,她何苦闹得大家都没脸?当下,王夫人只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了此事。

待贾政再度匆匆离开后,王夫人却站在原地思量了许久,直到丫鬟进来瞧时,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又忙吩咐让人将原本打算初二回门送的礼单子再拿出来瞧了一遍,原本她是无需这般在意的,可既然贾政这副做派,她自也不能出任何差错。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贾政甚至来不及给贾母请安,就径直去了厢房将元姐儿连人带被褥捞了出来,等王夫人带着珠哥儿一过来,二房一家四口便上了马车,匆匆往王家而去。完全不曾顾忌到贾母醒转后看不到人会是个甚么反应。

而事实上,贾政也确实无需顾忌那么多,更准确的说,他是完全没有心情去顾忌这些小事儿了。等贾政带着妻儿回到荣国府时,早已是下半晌了,可他没甚至没理会妻儿,便径直去荣禧堂寻贾赦了。

贾赦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跟那拉淑娴一起。

不过,当贾政被引到贾赦书房时,屋里只有贾赦和一个胖小子,那拉淑娴则是躲在里间的屏风之后,保证能听清楚话,却不会让不想看到的人见到自己。

“大哥好雅兴。”被告知贾赦正在书房教导十二,贾政的内心是崩溃的。作为亲兄弟,他再清楚不过贾赦是甚么德行,虽说因着家教缘故,贾赦本人是识字的,也知晓一些成语典故,可纵是如此,贾赦仍是极为厌恶读书的。

所以,他能赞一句父爱如山吗?

“哎哟二弟你可算回来了,去瞧过老太太了?”贾赦抬起头来,一脸的戏虐加看好戏的态度。

听到这话,贾政眉心直跳,却强忍着不去想贾母得知他正月初一不见踪影时的暴怒,只径自开口道:“我去王家了,意外知晓了一个事,却是王家大太太带着仁哥儿和凤姐儿一道儿回了金陵祖宅,且连过年都不曾回来。”

“……怎么个意思?”贾赦挑眉。

“大哥您不觉得奇怪吗?咱们四大家族,除却薛家一年里头有大半年待在金陵外,余下三家可早已不往金陵去了。偏王家,却让长房太太带着唯二的两个孙辈回了金陵,这里头很是有古怪。”尽管贾政很想喷贾赦一脸,可他还是坚强的忍住了,只尽可能的委婉告知。

偏贾赦装傻装出滋味来了,仍满脸不解的望着贾政,半响才道:“虽说莫名回了金陵城是挺怪的,可这事儿同我有甚么关系?再说了,谁在乎女眷去哪儿,王湛王老爷子昨个儿不是还进宫领宴了吗?”

这话一出,贾政实在是憋不住了,索性上前一步,愤然道:“大哥,咱俩是嫡亲的兄弟,老太爷过世之后,也只有咱们俩能够相互扶持。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要跟我装傻吗?王家、史家、林家,还有你那个岳丈家里,不都在给自己寻后路吗?那咱们家呢?如果要退的话,该寻怎样的由头?”

“二弟你说呢?”贾赦不装傻了,却摆出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得贾政牙根痒痒。

隐隐的,贾政依稀猜到自己恐怕是踩进了贾赦布置的陷阱里,可就算明知前方是陷阱,他却依然不得不往前走。贾政的悲哀在于,自己倒霉影响不到贾赦,可万一贾赦出了甚么事儿,他绝对无法独善其身,即便幸运的不被获罪,在失去了荣国府这颗遮天蔽日的大树后,他甚么都不是。

“大哥,先前林老管家的那番话,只怕是真的。明年京里可能会出大事,具体甚么情况我不知晓,可王老爷子多精的老狐狸啊,就他还吓得将孙子孙女都送走了,我就不信他这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了!大哥,大哥!!”

“知了知了。”贾赦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伸手将在自己怀里扑腾的十二拎起来放到了桌案上,又随手塞了一本书予他,这才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了贾政跟前,“明年确会出事,且还是一件大事。”

“甚么事儿?”贾政紧张的问道。

“自然是天大的事儿,跟上头有关的。”贾赦伸手指了指房梁,面上一片高深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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