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霜对自己的惩戒方法有严格的实施标准，除去要王妙站在楼顶认罪以外，他如法炮制迷晕她，像王妙对待孙晨曦一样拍了她不堪的照片。这对警方来说算好的。起码不是下毒绑架家人等，那处理起来麻烦多了。

医院病房的墙壁上白下蓝，据专家说淡雅的水蓝色可以起到宁神的作用，现在看是无稽之谈。单人病房的窗户紧闭，窗帘安静的立在它前面。正午的日光从缝隙偷偷漏进来，照出了四壁棱角，像一个想要封死却封不住的小盒子。病床的对面墙壁上有一小段医院的标语，上面写着：为您提供最贴心的服务。王妙坐在床头，两臂抱双腿，直勾勾盯着那行字，一动不动。

“乙醚量不大，她的身体现在没有问题。”医生考虑到自己说得不够严谨，又补充道：“如果有心理疾病，需要转院治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方陌和任明睿气味相投，碰了手里的咖啡罐。

病房门上玻璃窗外的人影被王妙的余光抓到了。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只是坐在床头用空洞的目光盯着对面墙壁，在看到晃动的人影时，她突然像在落入悬崖后看到一颗救命稻草，赤脚奔出病房外，一把抓住了孟然的衣服。“帮帮我！你不说过随时都可以找你帮忙！”

“我给你名片时说的是如果有事随时联系我。”孟然把她的手从身上拿了下去，他用平静的目光打量着王妙：“医生说了，你身体没有问题，不用担心，今天可以出院。”

“我不出院！”王妙一下子开始惊叫：“我哪也不去！我要呆在这儿！我不走！”

“医院是给有病的人住的。”方陌斜她一眼。

王妙慌张地四下扫视，走廊有推着注射器和药品的护士路过，她立刻冲上去狂躁地撞倒护士，撕开注射器包装要把针头扎到自己身上。警察和医生抓住她的胳膊夺走了危险物品，王妙被几个男人一下架了起来，两腿腾空乱蹬，嘴也在嘶喊，此刻是比电影里精神病人被虐待的画面还要惊悚的场景。

任明睿欣赏着那边激昂的话剧表演，品了一口咖啡。“她现在这样，应该需要看心理医生了。”

于芳没有出现。从王妙被绑架，到新闻直播，再到现在，王妙的母亲没有来。医院和警方的电话打过去全部是忙音，家门自然也敲不开。像消失了，从没存在过一样。畸形的家庭走到了尽头。

“我害死的孙晨曦！是我害死她的！你们抓我啊！”王妙现在认罪的说辞他们相信是真的，医院楼下拥挤的电视台和媒体网站的新闻记者们也相信。

“对不起，我们只能执行法律。曾经没有证据逮捕你，现在也没有依据保护你。”孟然和那天第一次见她时一样，穿戴整齐，斯文优雅，只在冷眼旁观。

在高度群体化和高度信息化的时代，法律为受害者讨还公道的同时也是对加害人的宽容。被判决的罪化成几捆金钱和几年牢狱，声讨便从判决时偃息。而不能用法律惩治的罪，同样也将失去赎罪的权力，比罚金和牢狱残忍的重刑，来自人类本身。

任明睿从王妙的眼中看见了极度的恐惧，看来她已经明白了世界运行中潜在的可怕之处。只不过现在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亿万年前，生命诞生在汪洋中，进化和退化缓慢爆发在荒凉的行星上，人在突变中生产了出来。第二信号系统作为人类独有的结构，让人从其他动物中脱颖而出，成就了掌控世界的高智慧生物。在这场物种统治的胜利号角中，人类的弊端也随之显现。

艳阳很快蒸腾了地表初春的凉意，楼下一位穿着棉服的记者坐在医院的台阶上不停抹着额头上的汗。他忘记一场春雨一场暖的道理，中午被阳光烤得汗流浃背。他坐不住了，连门口的水泥台阶也没那么凉快了，他只好进到医院大厅去躲避阳光。走进自动门，凉爽令他舒服了许多，保安和医生看他只是躲阴凉，给予了善意的默许。他扬起手和门外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坐在了医院正厅的座椅上。

在这个和平年代做小记者，饿得饿死，要么只能转行做狗仔。他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新闻，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主编的意思他心领神会，新闻内容早就提前码好，现在只等王妙的一张脸便万事告成。什么真的假的，能吃饱饭就是正道。今天他不能抢得先机，明天相似内容的头条也会出现在别人家主站上。

至于王妙……

他一声叹息，随之冷笑再冷笑。当是恶人自有天惩咯。这么一想，他还是替天行道呢，更得卖力才行。

他坐在凳子上，很快要被舒服的环境催得昏昏欲睡，隐约中尖叫和躁动声传入了耳朵。那个声音感觉有些远，从医院中空环形的楼内飘来，像在三四楼的某一处，门外定是听不见的。他立即知道，等待已久的机会来了。

“你看！他去哪？”“他掏手机了！”门外蔫掉的人们一刹那了，多少保安和医生都拦不住席卷的风暴，记者们蜂拥而入，踏平了医院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