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清不算精细,猜想一阵,觉得摸不着头绪,也就把这事放下了。反正自己一没惹出乱子,二没在店里招蜂引蝶,就是赶明儿顾三爷怪到她头上,她也能以不知者不罪,一推二五六。
横竖不与她相干,闪身回屋,做正事去。
傍晚时分客人少,抽空上里间歇着喝口茶,才走到后院,一声俏皮的哨音自墙根底下飘来,柳玉清循着声音往过看,那头站着个穿蓝衣裳的人,看眉眼,正是晌午过后见过的那个标致少年。
少年冲她招手,她走过去,见他脸上挂着几乎堪称魅惑的笑,于是她也笑了,“这位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她说着,抬眼看看院墙,不禁更生挪揄,“还有门不走,改翻墙,您这又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这回是专为来找我?”
废话真多,沈寰抱着臂,倚着墙,单刀直入的问,“纯钧这两个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玉清这次可长了个心眼儿,对方来历不明,说是三爷的朋友,可谁知道呢,素日又没见过他,说不准是来套话的。那么第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曾经名噪一时,震动京师的洞中仙。
“咳,您就是好奇这个呀,那我直说罢,三爷的名讳,岂是我这样人能随意乱叫的,才刚不过跟您开个玩笑。其实我是听三爷的朋友这么称呼过他,心里记下了而已。”
满嘴跑舌头,油腔滑调!沈寰斜睨着她,似笑非笑,“你是怎么跟了三爷的,我要听实话。”
柳玉清一愣,少年眉眼生春,劲中带俏,明明是个英俊风流胚,怎么说话行事透着阴阳怪气。她不服,凭什么非得你问我答,你叫我说,我就得说?
念头一起,她暗运内力,眼睛直勾勾的对着沈寰,她就不信,自己迟迟不开口回答,对方还能耐住性子不投来一眼注目。
她没算错,沈寰确凿看了她,还向她抛来一记十足惑人的眼波。柳玉清望了一眼,一眼之后,眼神定住,如入空蒙之境。
沈寰自然不会柳玉清那套幻术,只是她存着戒心,直觉这女子的眼神有问题,且她知道江湖上有这样的秘术,于是提气运劲防备着柳玉清使坏。
可半晌过去,柳玉清不动不语,呆呆傻傻,沈寰伸手在她眼前比划了两下,毫无反应,眼珠子像是不会动了一样。
看样子,像是被自己的幻术反滞住了。
沈寰一阵好笑,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顿了顿,接着问,“你是在哪儿认识顾承的?”
柳玉清回答的很快,“在我家。”
都登堂入室了?扬了扬眉毛,沈寰再问,“纯钧两个字,到底怎么听来的?”
柳玉清缓缓应道,“是在我家里,他抱着我,说想和我在一起,之后他自己说起,告诉我的。”
猛地吸了一口气,沈寰怒视柳玉清,“那你为什么又跑到他店里做伙计?”
“三爷可怜我,觉着我孤苦无依,派了人把我接过来的。”
敢情是这么回事,这俨然是又一个自己啊!合着顾承就好这个,她不在,干脆就拿别人岔心慌,又演出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回倒好,都演到人家家里去了。
直想骂一声他娘的,偏生又实在骂不出口,她眸光清冷,瞟着柳玉清,最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得到答案,更加确定对方是个女人,沈寰打量那张妩媚的脸,虽然恼恨,但还不至立时就想要报复这个人。这种事,还该去问问身为始作俑者的那个男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开幻术,也不想理会,强压怒火,闪身跃起翻墙走人。
回到家,念了几十遍六字大明咒,方才觉得气息平缓些,然而看见顾承的一刻,她觉得自己先前的经文算是白念了。
他晚间有应酬,回来的不算早。因身上有酒气,怕她不喜欢,自觉的盥洗更衣,收拾利落了才来找她。
他没空着手,怀里抱着只通体雪白,尾巴上一点墨黑的猫儿,看样子不过一岁多大,在他臂弯里懒洋洋的窝着。
“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她没兴致多瞧,冷冷应道,“哪儿来的?给我送只猫是什么意思?”
他怔了怔,见她寒着一张脸,心里就有点忐忑,“我托人买的,怕你白天在家闷得慌。怎么了,你不想要?”
“都带回来了,还问我想不想要?”她幽幽冷笑,“怎么买之前不问问我的意思,这会儿我说句不要,你难道立刻把它扔出去,只怕不忍心罢,孤零零的,多可怜呐。”
他觑着她的面色,终是把猫儿先搁在一边,小心问道,“今天出门了,遇上什么烦心事?”
她笑说没有,转而看他,“我就是好奇,你的同情心到底有多泛滥,是不是但凡孤苦伶仃的,都想着要搭救一把?不过也算不得什么新文,你原本就是个滥好人。”忽然凑近,闻了闻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下馆子了,包场?得有清倌人陪着罢?左右两边,一边一个,有劝酒的,也有弹曲儿的。我许久不闻官场和生意场上的事儿了,现如今还是不是这么个规矩,你说给我听听。”
他窒了窒,被她嘴角稀薄的笑弄得不知所措,她从来不过问外头应酬往来的事儿,今天怎么了,还突然间语气夹枪带棒的。
得承认她说的没错,如今生意场中还是她描述的那个样子,左不过是有酒,有风月,他身边也确实围坐着一百两银子出一次局的清倌儿。可那都是应景儿,连逢场作戏都谈不上,在这桩事儿上他自觉问心无愧。
但她分明在生气,他抿了抿嘴,还是缓和着来,“在商言商,我也不免要从俗,这是规矩,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有改动。但我保证,只是陪着,坐在身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连正眼都没仔细瞧过她们,更不会有什么歪的斜的想头,这点你总还是能信得过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