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住雨歇,屋内只有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是个小子,白白净净的,模样清秀。”白音把包裹好的小娃娃举到床前,献宝似的笑个不停。
老嬷嬷也跟着凑趣儿,“可是呢,哥儿皮肉儿生的细滑,比一般孩子都强,我经手过那么些个小子丫头的,数咱们哥儿模样最干净了。”
沈寰浑身脱力,勉强睁眼,看见的是一张小得可怜的脸蛋,不觉得好看,皮肤黄里泛着红,还有点皱巴,活脱脱是个小猴子的模样。
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她怏怏道,“一点都不像纯钧,长得真难看。”
她似乎忘记了,甫一听到孩子哭声时,眼角曾滑落过两颗泪滴。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初为人母,也许是因为她终于诞育了,她和顾承的第一个孩子。
不过感动喜悦没维持多久,她老毛病就又犯了,禁不住对孩子的长相横挑鼻子竖挑眼。
白音知道她向来如此,也懒得理会,抱着孩子一径哄起来,“切,看我们多漂亮,乌黑的眼仁真有神,一看就像爹爹,小鼻子秀气挺拔,也是随了爹爹,小嘴儿长得最好了,透着宽和温润,看得白姨都想香一口了……我们可不丑,别听你娘乱说,她呀,就是个刀子嘴。”
还真有人替这么个小娃娃打抱不平。沈寰笑笑,见孩子还隐隐抽泣着,便吩咐道,“乳母在外头候着呢,把他抱出去罢,兴许是饿了。”
白音说好,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给嬷嬷,不多时外头哭声渐渐止了,想是婴儿已喝上了奶。
沈寰歇息一阵心有余力,撑着身子半坐起来,问白音道,“他还没回来?也没有让人带消息过来?”
白音踌躇了一下,“我也说不准,倒是小叔独个儿回来了,有什么话你问他就清楚了。”她要去叫蒋钊进来,一时又回身叮嘱,“被子掖严实些别着了风。我可叫他进来了。”
按说她产后状态不佳,又卧在炕上,原不该让外人看见的,可事关顾承,白音也明白她根本按捺不住,干脆也就顾不上那些虚文了。
蒋钊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开口便恭贺她喜得麟儿。然而她盯着他看了一刻,觉出那笑意未达眼底,倒是颇有几分勉为其难。
她直截了当的问,“城里出了什么事儿?”
蒋钊笑意渐收,“九门关闭,他出不来,我是漏夜翻出城,如果不是跑得快,这会儿早都被擒了。至于原因,听说是皇上病势沉疴。”
沈寰惊讶,当即直问,“消息确切?怎么会这么突然?难道说……”
“应该属实,不然何用这么煞有介事。”蒋钊顿了顿,说出心中疑惑,“我一路都在想,这和你跟良泽商量好的时间不合,他会不会,已生二心?或者彻底受制于忠王?总之,事情超乎预料,咱们须得小心提防。”
她心乱如麻,只是不断告诫自己要镇定,良久才点头道,“看来计划有变,我们得提前离开。良泽,为何选在这个时候……”
蒋钊顺着她的话想,忽然问,“他知不知道你有身孕?”
她沉思,仔仔细细回忆,“应该不知道,可难保有人说漏了嘴……到底还是不够仔细。”
这中间的关键,他们都想到了,只是不敢确定,她于是缓缓说出来,“你的意思是,他算准了在我生产之时发难,所以越发表明,他们有意要对付咱们。”
话说完,两人都陷入一阵沉默。
“不能等了,”她当机立断,“即刻就走。不然以我现在的体力,根本就护不住大伙。”
蒋钊同意,立时起身,“我现在赶回去,通知纯钧,如果城门一直不开,我会再想法子带他出来。不过你不必担心,如果我没猜错,不论忠王还是良泽,他们的目标都不是纯钧。”
他言罢,转身向外走,沈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有些无力,“二哥,辛苦你了。”
蒋钊回首,笑了一笑,“既然你叫我一声二哥,我就不觉得辛苦。”
虽这么说,但几十里路往返奔袭,还要躲过戒备森严的哨岗,确是十分劳心劳力。待回到家中,五更鼓已敲过,他才在顾承房门前站定,里面的人就听到声音迎了出来。
他显然一夜未曾合眼。蒋钊理解他的焦急,率先报喜,“母子均安,你大可放心。”
顾承鲜少喜形于色,但殚精竭虑一晚,乍听这话,登时如释重负,慢慢地笑了出来。
抿唇点头,心潮起伏,半晌他扶着蒋钊的双臂,真诚言谢,“蒋兄辛苦,咱们进去慢慢说。”
蒋钊还是先报喜,描述新生儿的模样给他听,末了笑着总结,“我瞧不出那小子究竟像谁,倒是我大嫂叽叽喳喳的,非吵着说像足了你。”
顾承笑笑,却只问,“她还好么?知道城里的事一定很忧心。”
蒋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你们夫妻俩,真是关心对方胜过一切。我的话言犹在耳,那个新生的小娃儿眼下还不知道吃醋,不然怕是要嫉恨自己父母感情太深了。”
他调侃完,方才实话实说,“她说要走,未免横生枝节,尽早离开京师。”